冬日的夜晚，我抵达了之前所预定的旅店。

区别于这个季节大陆上的任何省份，这座位于国境之南的小岛依旧在春末夏初的氛围里不肯抽身而出。匆匆放下的行李，稍显杂乱繁琐的入店手续，黄白相间的猫咪在前台打着哈欠，以及民族布艺的沙发旁那盏橘黄色小灯，我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，从真正意义上，看见了大海。

我听过看过无数的版本。无论是海子春暖花开如诗如虹般的海，还是照片里面那些或彩色或黑白寂静的闪闪发亮的海，亦或是暴戾乖张汹涌咆哮的海。在我看来，海就如同回忆般时刻温暖着思绪，不管身处何时，都能把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。海对于我，就是这么一种特别的存在。

我把双肘搁在阳台纯白色的围栏上，望着窗外一片延绵过去的海岸线。大海贴得那么近那么生动，连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都可以被毫不费力的听见。原本暴戾乖张的大海在深蓝色的夜幕的笼罩下仿佛被驯化的怪兽，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温柔，它所做的一切只是轻轻的裙摆飞扬过海岸的面颊，唇齿留香。远处的小岛发出星星点点的光晕，再远就是人类视力所不能企及的范围，海天一线，仿佛将七海的潮水都汇聚到了一处，黑漆漆的，望不到尽头。浪潮拍打着心跳，缓慢而平静。

对海的向往来得毫无缘由。

以至于翌日朋友提议沿着海岸线从市区走回旅店时，想也没想便答应了。一路上我们都是欢喜雀跃的情绪。

夜晚的海风带着点稀稀拉拉的咸腥，延绵整个海岸线的椰子树摇曳着冷冽的月光。我们一行三人脱了鞋子拎在手上，赤着脚走在细细软软的沙滩上，浪潮时大时小，最初驭着千军万马汹涌磅礴而来，随即便如跪倒在地的朝拜者，不远千里而来，只为亲吻一下你的脚尖，便匍匐着离去了。偶尔觉得礚脚，将那物甚捡起来却发现是大海送给我们的礼物，能储存潮水声音的海螺，有五只不规则手脚的海星，偶尔残缺或完整的贝壳，每一个人都是满载。

只是走到后来，大家都惆怅了。我想海就是有这么一种力量吧，就如同在路上是行者的本能一样，总能让你满心思绪。

所以我便想到了你。

我喜欢启程，却不爱辞别。

其实启程与辞别无异，都在尽收眼底的高处。就如同落霞与朝阳，日光都将氤氲拱出微红。

昨日，海口火车站，你朝我挥手。掌心的纹路，竟然和火车铁轨一样曲折。热带的天气，竟硬生生的透出一丝凉意来。窗外的万家灯火，阑珊而辉煌。这样的桥段，这样徒劳的对白，和想象中一模一样。我之于启程，你之于辞别，想想居然连一句再见也没有。你厌倦我不讨人欢喜的面善与掩尘的秘密，我烦腻你左左右右的躲藏与素日的不语，于是都摊开双手，给彼此一个最自由的姿势离开。

这，便是我向你夸下的海口。

傍晚的时候周遭的一切变得很蓝，海边稀拉拉地分散着人群，天空挤满了星星。

我和朋友拉着行李箱站在路边等出租车。

那么车子缓缓开走的时候，向着隐没在黑暗中的大海做个告别的手势好了。

海口，再见。

再也不见。